陷索 - 未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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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离开民政局的路上,任悦开着车,整条街的灯光在车窗上淌、碎裂,像一片片无法拼凑的模糊纹。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路开回家的,只知车停稳后,她在驾驶座上坐了许久,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突然,手机屏幕亮起,幽光映亮她毫无血的脸。是罗翊琛发来的信息:“到了吗?”

    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,指尖在屏幕上微微颤抖,最终却任由光亮熄灭,没有回复。

    那一刻,她终于钝重地明白了“冷静期”的真正义——所谓的冷静,从来不是给一个回旋的余地,而是要她在亲手缔结的结局里,生生捱过这三十天的凌迟。

    离婚的事,她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
    那之后,她依旧时去琴行上课、准时现在医院探望母亲

    医生已经明确告知她,以张苏青目前急剧恶化的状况,或许撑不过一个月了。这句话如同一记审判,压垮了所有摇摇坠的支撑,也让任悦再无暇顾及其他纷绪。

    她只是沉默地奔走于医院的各个窗,填表、缴费、签字,完成一项项令人心力瘁的繁琐程序。

    /

    另一边,罗翊琛被外派的工作事务裹挟着向前。公司促他接工作、办理护照和签证,他却得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有人调侃他:“去见识大世界,还愁眉不展的。”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什么也没解释。即使单位同事表示过,若他有困难,外派可以酌延迟,但他仍毫不犹豫地持原计划。

    他明白自己该的、能的,任悦都已替他说得清清楚楚。也正因为她说的话太透彻、太绝望,所以才让罗翊琛明白,为何他必须离开。

    /

    任悦的最后一个学生也完成了考级。

    家送来一束包装的鲜,她接过,脸上维持着得的、颜的笑。她与琴行的雇佣关系,也悄然终止。

    任悦的事业与,几乎同时在这三十天里画上了休止符。

    她唯一还能抓住的,只剩倒计时的亲

    那天,任悦照常去医院。恍惚间,她似乎在人稀疏的走廊尽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——大、直,沉默地立在护士站旁。

    她的脚步猛地顿住,意识地屏住呼。那背影缓缓侧过来——却不是罗翊琛。她倏地低,用力攥了手的病历袋,过快的心撞得发疼,连呼了几拍。

    她推开病房的门,里面只有仪规律的滴答声。任悦在床边坐,声音低得像疲惫的呢喃:“妈,我这段时间……真的好累。”

    她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,从母亲案件的起伏,到自己辞职的决定。讲着讲着,压抑太久的泪终于决堤,顺着指无声落,滴在母亲枯瘦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她始终不敢提及与罗翊琛相关的那一段。但张苏青看着女儿连日来独自奔波劳碌、光彩尽失,以她对女儿的了解,事实如何,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
    张苏青的睫微微颤动,艰难地睁开一条,浑浊的目光里似乎想努力传递一。可她终究没能说一个完整的句,只在最后,用尽气力,吐模糊的呓语:“不要怪ta……”

    那一刻,任悦整个人僵在原地。仿佛被一无声的闪电击

    她攥住母亲冰凉的手,仿佛那是汹涌唯一的浮木,泪汹涌而,泣不成声。“妈……”

    所以,母亲是不是什么都知了?知她婚姻的破碎,知她独自承受的重压,知她此刻无边无际的茫然与痛苦?这个疑问像一把冰冷的钩,悬在心底最

    她永远无法得到确认了。

    回应她的,只有心电监护仪那规律而冰冷的“滴——滴——”声,如同无逝的时间本,以及窗外一寸寸吞噬光亮、彻底暗沉去的天

    三十天,就这样在医院的消毒味、琴键的余响和无声的煎熬,悄然而逝。

    当晚,任悦回到寂静的家,主动开了和罗翊琛的对话框,她缓慢地敲一行字,没有称呼,没有绪,像发一份工作通知:

    “明天早上九,民政局,别忘了。”

    消息发后,她盯着屏幕,似乎在等什么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,对话框端就变成了“对方正在输…”。几秒后,一个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字来: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冰冷的字,就像他们这段最后的余温。

    任悦将手机扣在桌上,了一气。

    明天,他们就要去完成最后一步了。

    至此,一切将真正画上句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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