陷索 - 空城

    张苏青保外就医后的况，远比任悦想象更糟。癌细胞疯狂地侵蚀着她仅剩的生命，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
    大多数时候，她都昏睡着，偶尔清醒，神也是涣散的，认不人。任悦能的，就是在有限的探视时间里，守在病床边，用棉签蘸母亲裂的嘴，或者一遍遍拭那浮却依旧冰凉的手脚。

    她签署了一张又一张知同意书，睁睁看着各仪和药延缓着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。每一次探视结束，走病房，她都像被空了一半力气，仿佛末日随时会降临。

    她已经理解，那些多年来始终持维权，并把包括自己母亲在的人员绳之以法的病人家属心的执念。

    光是睁睁看着至亲在病痛煎熬，便已是一次足以摧毁意志的折磨；如果连最后的离去都不明不白，那将是一记彻底的重击。这样的打击，有些人或许能苟延残地撑过，却再也难以真正走影。

    比如，罗翊琛的父亲。那之后，他几乎把全的生命都耗在维权的路上，像是在和世界一场孤注一掷的对抗。还有那个年纪轻轻，就失去双亲的罗翊琛。

    任悦无法想象，也不敢细想。那些病人家属，是怎样一遍遍地复习、重演这些早已结痂的伤；而罗翊琛，又是如何一次次迫自己，承受那不堪回首的记忆？

    她每每想到这些，心便像被锋刃划过般痛。也正因为如此，她渐渐生一近乎自我否定的觉——或许，自己的痛苦，本不值一提吧。

    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任悦应对母亲的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。从最初的恐慌和心痛，逐渐被一大的、麻木的疲惫取代。她不再泪，只是变得异常沉默，像一枯井，所有绪都坠不见底的黑暗里。

    她学会了在医生面前冷静地询问方案，在母亲偶尔清醒的瞬间挤平静的微笑，然后独自一人在夜的医院走廊里，靠着墙缓缓蹲，久久站不起来。

    罗翊琛，当年的你，也曾这样痛苦，对吗？

    那时的你，又是怎样一个人，独自走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呢？

    任悦不敢再想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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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罗翊琛听到“医院”二字，所有撑的平静瞬间碎裂。他当然知那里正在发生什么。他嘴动了动，那句“况如何？”在尖了，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他发现自己本没有资格问这句话——那个正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女人，是他的岳母，也是他亲手送监狱的、间接导致她病急剧恶化的推手之一。

    他所有准备好的、苍白的话语，在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。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任悦，看着她眉间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近乎冰冷的平静，那是一被大苦难反复碾压过后才会有的神态。

    这觉，他怎么会不懂？他们之间隔开的，已经远不止一纸离婚协议了。而是生与死，罪与罚，以及永远无法弥合的、沉重的现实。

    任悦已无心细察罗翊琛那一瞬间的错愕，只是意识地明白——此地不宜久留。和当初在法院门时一样，她只想尽快脱。只是这一次，让她庆幸的是，没有瓢泼大雨，而她也自己开了车来。

    “我先走了，一个月后见。”若在平日，任悦或许还会惯常地问一句他外派国的程，或者确认日期。但此刻，她连这客都懒得维持，只留一个冷静得近乎冰冷的提醒：一个月后来领取离婚证。

    话音落，她转离去。

    罗翊琛目送她也不回的背影，心像被什么空落落地走。那一刻，他忽然觉得，几个月前法院外那场滂沱大雨，从未真正停歇过——将他独自困在了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