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二

    老人张开嘴，嘴边的皱纹像是波般漾开，一层一层。

    他如此轻松地说这句话，像是年迈的辈对着小辈叙旧。

    大熊担忧地看向穆启，而穆启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，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老人料到穆启没有反应，自顾自地往说：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。不是你来找我，他也会回来找我的。

    穆启记着男人说过的话：他现在年纪大了，整个人像是得了什么障，我经常听他说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的。

    这个他指的是穆元还是成佳芳？

    老人的白球上蒙着一层白网状的东西，给他增添了几分诡异。

    大熊听着老人的话，心里不止打颤。生怕穆启端起椅，把老人砸死在床边。

    但穆启没有。他静坐如钟，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。

    他们是怎么死的？穆启问，双如寒冬里不见底的潭。

    老人眯上双，好像在回忆着当初的场景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那年夏天，他在火葬场工作上满三十年，再有几天就要迎来退休。

    同事要帮他办一场退休仪式，他却回绝了。在殡仪馆久了，他反而不凑闹，闹的场景总让他想起自己清冷的人生。

    从他有记忆起，家里就穷的叮当响。新年这样喜庆的节日，对别人来说是喜气洋洋相聚一团，而对他的家来说，就是不幸日的另一渊。

    大冬天，母亲带着他挨家挨借钱，受尽白的日，他至今不能忘。

    家里穷，他和哥哥都没读过什么书。

    大后，他扛过包，过工，最后还是一位熟人看他可靠，才把火葬场这份工作介绍给他。

    那时候，年轻的人，没有愿意这个的。但他愿意，因为他实在太缺钱。况且比起之前的工作，这份工作也算差。别人都怕的东西，他不怕。不就是死人嘛。

    他开始这份工作时还不到三十岁，靠这份工资，他帮哥哥娶了媳妇，给父母送了终，也养活了自己。

    只有一遗憾，他这辈从未结婚。

    不是没有喜的女孩，可是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他这人呢。他觉着这孑然一的日不错，再多的也不敢奢望了。

    一转，三十年过去了。

    在这三十年里，他见过无数条赤的尸，送无数只沉甸甸的骨灰盒。

    他本着踏踏实实的态度送走每一个曾存在于这世上的人，无论是辉煌一生的人，或是苟活于世的人，他都要近乎虔诚地送他们最后一程。

    没想到，在他即将离开这个岗位的最后几天，他打破近乎守一辈的原则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他一个人在宿舍里。半夜时分，一阵的敲门声，把他从酣睡吵醒。

    他上一件汗衫，打开房门，两个大汉猛得闯了来。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，他被胶带糊住了嘴，两个大汉架着他去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。

    在房间正央，放着两张担架，上面放着两个人，一男一女。

    在看到他们的第一，他就确定，这两人早就没了呼。

    尸见得多了，他只需扫上一，就知人是死是活。

    两个大汉把他推在地上，他的脸，距离死去的女人只有几厘米。

    他看得到，她脸上开绽的伤，还有颧骨上的淤青。

    两个大汉没有啰嗦，直接说明了来意。他们要他，偷偷把两个人火化掉。

    他摇拒绝。

    火化也是有程序要求的，没有前面的手续，他不能把两尸化成一堆灰。

    两个大汉换了，一个从背后掏一把短刀，另一个从门后拿一只箱。

    箱打开，里面是一沓一沓厚厚的钱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，他当时想，他这辈挣的钱加起来也没有面前这个箱里装的钱多。

    他傻了。

    两个大汉，对他威利诱，他们向他保证没有人会知今天的事。只要他完这件事，箱里的这些钱都是他的。

    他看着箱里的那堆钱，是他在梦也不敢企图的厚度。

    当那把短刀和箱里的钱同时摆在他面前时，他的居然没有了那把短刀，满都是钱。

    纸币的芬香，扑面而来，他闻到钱的味。

    他看向两个大汉，咬牙关挤一个字。

    行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办法立即启动燃烧室的焚烧炉，他答应这两个人，第二天晚上一定办成这件事。他们犹豫了半晌，打了个电话，最后同意他的提议，把人藏在他的宿舍里。

    第二天晚上，他偷拿到了钥匙后，如约打开焚烧炉。

    漆黑的房间，他的脸在燃烧的火光被映成红

    这两个人成了他送走的最后两个人，第二天，他提提前退休的申请。所有人都不理解，他也不解释，只有他自己知，他没法再直视燃烧火光的理由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他们被送来时，浑上都是伤痕，淤青，应该是被人殴打致死。

    拿来的钱大分我都存起来了，箱在柜里。

    他们打电话时，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彪哥，代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，我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收这些钱后，没有一天，我不后悔。我总梦见，他闭着的嘴突然张开，要我还命。现在你来了，正好替他报仇。

    太升起，雾霭散尽，光透窗里。

    老人安详地闭上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，尽问。问完了，我就可以上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