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诶，叔叔，你是不是——”我话没说完，就急忙翻开手机相册，找到一张老照片递过去，“我爸爸旁边这个人，是您吧？”
“你竟然还有这张照片！”他那双雾蒙蒙的
睛忽地亮了，像旧厂房里蒙尘的油灯，被火苗
着，透
一圈微弱却
的橙黄光。
他的激动
染了我，心
似也
了起来。我迫不及待告诉他，这些照片是父亲从衣柜铁盒里翻来的，经过十几年的光
，纸面已泛黄。父亲怕它们有一天会遗失或毁坏，便让我一张张扫描
来留存。
我一边依他的要求将照片传到他手机里，一边听他低声念叨。
厚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放大、缩小，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。
我跟着他的讲述，仿佛回到了那天拍摄的午后——
光正烈，风从报社楼
过，所有人都半眯着笑着，笑声掺在胶片咔嚓的瞬间定格。照片上的人全是爸爸的同事，他们同属纪实调查
，从事着最隐秘、最危险的调查任务。
叔叔的声音好似一台陈旧的留声机，唱片被放上转盘，唱针落的那一瞬，便在细微的沙沙声
播放起斑斓绚丽的旧事。
他说，他和父亲曾一同负责临江河岸排污工厂的大案，两人伪装成不同
份潜
企业。父亲因文弱的书生气质混在办公室，而他在厂房
苦力，里应外合。他念着那年潜
监控室的惊险，忆着厂房里闷混浊的空气，痛着被偷偷排江
的不合规污料。
“你看我这手指。”话到一半，他伸左手。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无名指短了一截，
被
合得
的，光秃秃的
不指甲。“企业家着黑心生意，到
是不合规的机
，工人的作业环境得不到任何安全保障。我的手指就是被机绞烂的”
我惊愕地张大了嘴。虽听父亲提起过许多危险，却从未亲见过他那样的惨况。那些失手的、受伤的，在段叔证明的瞬间，于我脑海
象成了清晰的画面。
沉默了几秒，段叔的
间传来一声断裂般的笑，“不要惊讶，孩
。我还算好的……你无法想象那时的环境。”他的笑很轻，是凄凉，是悲哀，是独属那个年代留的仇怨与倔
。“我们原本只调查排污案，谁知竟挖了黑心作坊的大机工厂。”
我
闷得厉害，像
了当年车间的尘雾，一层一层糊在肺上，让人
不过气、还得了肺痨。
“岑馥……有给你介绍过这照片上的其他人吗？”他目光始终落在屏幕里那些笑容灿烂的面孔上，底
浮动着数不尽的思念与哀愁。
“爸爸有个通讯录，我尝试联系过，有三位陆续给我提供了资料，只有您……是愿意见我一面的。”
“不见面是正常的，是正确的”他说，“这么多年了，上
政策帮忙打击，环境好了许多，但我们谁也不敢保证，自己能彻底安全到老。”
“联系不到的其他人是都离开了吗？”我右手死死攥着冷帽，仿佛只有用力、让手心起来，才能抵住心底那
经久不散的寒意。
谈及
的话题，段叔一时接不上话，似是回忆了会儿，才慢吞吞地说着自己掌握的
况。他扒着相片，将每个主角的脸放到最大，颤巍巍吐一件又一件惊人的事实：“后面这清瘦的，是那个年代很了不起的医科生，被派去药企调查。暗地运送资料时，被人发现了……听说当场打死，埋在厂后的一片土堆里。”
讲到这儿，他的声音激动地尖利起来，皱纹包裹的眶泛起泪光，“活活被打死了啊！他刚和大学女友订完婚，打算参与最后一场报
，就这么走了！”
我猛一凉气，心
得像被撕扯的鼓，神模糊着，仿佛真看见一堆单薄的黄土，被风轻轻卷开。腔里的那条小蛇翻涌着、呕吐着，蜷得我透不过气来。
“是hy药企大案吗？”我哑声问。
“是！就是那群狗日养的！”他的手臂猛然用力，颤抖的上半带得桌板也微微震动。
“叔、叔，您冷静些。”我起弯腰扶着他。耳边传来服务员惊惶的声音：“先生，请问需不需要帮助？”
我连忙摆手，一边扶稳段叔的手臂，一边婉拒那人的好意。环顾一圈，好在此时店里没什么人，空
的，远的灯也没开，整个空间笼在棕黄
的暗调氛围里。
“孩，叔没事！只是想起以前的事，激动了。”他或许觉得大男人掉泪太丢人，
生生支开我的手，半掩着脸，“这事儿……太伤心，让我慢慢跟你说。”
他忍着泪意，好似咽当年每一危险的空气，牙关咬得死死的。
“老陈——家里养着半院
浪猫狗的——自己去查过一起
剥案。结果搭几条最
的猫狗不说，报刊没一个月，就被黑贩摸到家门，还被他们养的猎犬咬死了。”
他顿了一，犹豫要不要继续，“那狗……脖上还拴着沾血的铁链。最后，那个收留浪动的院，也在夜里被一把火烧成了黑的空壳。”
我记得那场火。案发后的照片，是爸爸亲手拍的，黑痕蜿蜒爬满墙面，如一只烧焦的手，死死攥住了那片地方的空气。底片还在我收藏的最面，几十次翻找，都不敢多看一。
一桩桩调查，牵扯一个又一个调查记者沉重的命运。段叔的叙述哽咽低沉，直到提到爸爸边那个扎着麻
辫的阿姨，声音里才透一久违的
意。
“小灵，我们报社里的女神。”
我顺着他放大的照片去看，褪的纸面挡不住当年的明艳，细眉是一双亮得能照人影的睛，
角
着笑，像初夏风里一枝摇晃的栀。
“当时我还追过她呢，家境好，学识好，连字都写得比印刷
还漂亮。可偏偏，她一心扑在你爸上。”他说着，还抬瞪了我一，似是在替年轻时的自己抱不平。
“那爸爸怎么没和她在一起？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你爸里只有工作。”段叔摇，“小灵当时
完最后一年，就得
家里的诺言退这行。”他的声音终于松来，“所以她没什么事，去了
国，嫁了个老外。”
我脑一亮，立刻接上，“发资料给我的，有一个国ip的邮箱！”
“她的选择是最正确的。”段叔的神暗去，“我们大多数退行的人，要是有条件，就在国外多呆着。
里的人手伸不过去，不至于惹上危险……我啊，也是刚从新西兰回来。”
说到这他合上手机，抬起，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睛死死看着我，问，“当年我们都奇怪，你爸怎么还没结婚，边却跟着个大肚的洋姑娘。你生前一年，他正好退居幕后、躲了起来。怎么？你妈妈呢？那些年你们……都在法国？”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。
“还有你爸怎么，突然就去世了”
我垂，手指在咖啡杯
上
挲，“我没见过妈妈。”我尽量翻找记忆的角落，慢慢回答，“我能想起来的，小时候只有爸爸……陪我住在一个租屋里。”
我端起桌上早已温去的咖啡，抿了一，苦味是一把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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