锁向金笼 - 明暗

    “装死？来人啊，把他给我醒。”

    一盆透彻的冷当浇，那挂在枷锁上的人，形容枯槁，血模糊，已看不原本的面目。犯人用力睁开睛，模模糊糊的视野里，看见一个穿黑袍的人，有些面生，朝他凑近过来。

    那人低声对他说：“计吏把查数目报到京城，竟敢在陛底修改开支，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你仔细想一想，最开始是谁拍板的主？时任尚书的徐景之，知不知这件事？”

    “徐尚书……”那囚犯气若游丝地吐几个字，“御史台举报过这件事，徐尚书当时很气愤，觉得此事叫他在李相面前失了脸面，可是后来，徐大人都不在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不在了，亲信可是一个都没跑。”那官员讥讽的笑意，“他是金蝉脱壳了，他的旧仍旧奉违，这件事是不是他一手主导的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的，不是的。”那囚犯试图抬手辩解，空回响着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，他的声音颤抖起来，“这件事和徐大人没关系，都是我们这些属，行事不周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躲闪起来，前黑袍的官员站在囹圄间倾泻来的微光里，显得格外扎。那审案的人听见此话，竟笑了笑，好像早料到犯人会如此遮掩。

    那人贴近了一步，犯人几乎能闻见他上淡淡的血腥味儿：“既然和徐大人没关系，那你们行事的靠山是谁？难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已故的李相？”

    那声音里泛着一丝引诱，犯人一，挂的火把在黑漆漆的监牢里摇曳，照亮他白里惊惶的血丝。

    弘徽殿里。

    案台上燃着袅袅苏合香，香雾飘过一张七尺的大屏风，只由几块素练组成，上画着一丛淡的竹，一湾清浅的，再两三只仙鹤。其余的坐陈设，全无寻常富贵人家惯的云母、玛瑙、泥金，简单明素得恍若雪一样。

    很难想象这是当朝天起居的室。

    人们屏息凝神，呈上一壶煎好的顾渚贡茶。她们穿着五破的间襦裙，装束淡雅，发髻上更是只了几朵绢，毫无丽饰珠宝。

    侍林玄捧起面前的陶杯，杯的清茗泛着苦，叫他一时间难以咽。隔着蒸腾的汽，他觑去瞧棋枰对面的天。

    昭宁帝元聿穿着一袭素纱衣，一玉冠，正襟危坐。他将那煎得苦的茶一饮而尽，垂琢磨棋枰上的残局。

    林玄看着他的脸，忍不住想起母亲对昔日对贵妃萧氏貌的盛赞。他母亲落败官宦家，没掖，曾在萧贵妃跟前侍奉，是昭宁帝的母。

    前日是那个可怜人真正的忌日，陛却不置一言。在他的行止间，看不一对于生母亲的追念。相反，对于朝野心知肚明的杀母凶手李禹正，当今天尊敬不已。李禹正猝然死去，皇帝不仅没有趁机报复，反而有意宽宥李氏诸人。

    据说，连李禹正的独女嫁，天也亲自问候关照。

    林玄想到这里，愈发到云遮雾绕的汽里，昭宁帝的脸变得面目不清。

    他想到上古三皇五帝的故事，听说尧是千古难遇的圣人，厉行节俭，茅茨不剪，采椽不斫。又听说，舜赐死了禹的父亲鲧，禹却没有怀恨之心，还竭力治。他读书时，全然不解，只觉得这些上古圣人仿佛毫无人，全为执掌天、御制万民而生。

    不曾想到，与他同喝一个母亲的大，陛竟然就成为了这样一个圣人。

    当今世上，真有这样置至亲生死于度外，心无怨恨的圣明天？

    他又看了一昭宁帝，皇帝白皙俊秀的面上，没有一丝云，平和得恍若一泓潭。他拈起袖，在棋枰上落玲珑的一枚棋时，槛外的霞光照亮他的影，恍若有天人之姿。

    轩轩如朝霞举，是此形容。林玄完全移不开。

    幸好，这时候，有一个穿黑袍的御史，蒙着脸闯殿请见。

    林玄张地咽了咽唾沫。御察使在本朝并非一桩光明正大的差事。

    近来陛召见御察使，有些过于频繁。